【編者按】歐盟委員會近期發布了“歐洲共同利益重大項目（IPCEI）戰略論壇”專家提出的建議報告，工業物聯網是六個具有極大潛力的領域之一，是促進歐盟綠色和數字化轉型，提高歐盟工業競爭力的關鍵戰略價值鏈。1萬億歐元的市場判斷，歐盟究竟有何考量？

歐盟委員會11月5日發布了由“歐洲共同利益重大項目（IPCEI）戰略論壇”專家提出的建議報告。報告選擇了互聯、清潔和自動駕駛汽車;氫技術和系統;智慧健康;工業物聯網;低碳行業;網絡安全六個具有極大潛力的領域，作為促進歐盟綠色和數字化轉型，提高歐盟工業競爭力的關鍵戰略價值鏈。

這份報告是對歐盟未來全球競爭力和可持續發展能力的研判。在這份將為歐盟新工業政策提供參考的戰略性建議報告中，工業物聯網被視為重要一環，報告認為工業物聯網對歐盟經濟的貢獻將超過1萬億歐元。

工業物聯網為何中選關鍵戰略價值鏈？

報告中提到的工業物聯網，在中國有一個更為人所熟知的提法——工業互聯網。從報告中提出的工業物聯網的內涵與戰略目標來看，它與我國的工業互聯網的概念基本一致，兩者都強調了各工業部門數字化轉型的重要性，認為工業互聯網是各個行業數字化轉型的核心。

但在之前，歐洲國家對工業物聯網重要性認識的形成經歷了十余年的探索。

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全球性經濟衰退給英、法等國的“去工業化”戰略以當頭棒喝。金融危機讓過于倚重金融服務業的英國嘗到了苦頭——危機爆發后，英國GDP一度轉向負增長。法國的遭遇也與英國相似。自20世紀80年代，法國開始進入“去工業化”時代，制造業就業崗位從1980年的510萬下降到2013年的290萬，制造業增加值占GDP比重從20.6%下降到10%。

經濟危機后，歐洲發達國家急需重振經濟，傳統優勢產業——工業成為首選。彼時，正值光纖寬帶、移動通信等技術大發展之際，移動和互聯網應用日新月異，工業和新技術手段的結合成為各國的發力點。

英國開始探索重振制造業之路。在2008年和2016年，英國相繼提出了“高價值制造戰略”和“工業2050戰略”，將制造業復蘇作為英國經濟發展的重中之重，頒布了一系列扶持政策。

法國政府于2013年9月推出了“新工業法國”戰略，旨在通過創新重塑工業實力，使法國處于全球工業競爭力第一梯隊。2015年4月，“新工業法國”戰略實施兩年后，法國經濟部、工業與數字事務部宣布“新工業法國”進入第二期，啟動“未來工業”計劃，并將原先的34個優先發展項目聚焦為以“未來工業”為核心。

經過歐洲各國對再工業化相關戰略十多年的不斷補充演進，如今，將工業物聯網作為振興歐洲經濟的戰略性產業已逐漸在歐盟內部形成共識。

歐盟認為工業物聯網是歐洲工業數字化轉型的核心，是第四次工業革命背景下制造業、物流、石油和天然氣、運輸、能源/公用事業、采礦和金屬、醫療保健等所有工業部門實現數字化轉型和提升全球競爭力的關鍵，同時工業物聯網對微電子等其他戰略價值鏈也至關重要。中國信息通信研究院副院長余曉輝認為，報告提及的六大戰略價值鏈涵蓋了歐盟認為對其競爭力和技術自主性具有重大戰略意義的關鍵領域，是歐盟在新的全球化形勢和科技產業革命下的戰略選擇。

同時，歐盟選取的工業物聯網等六個戰略價值鏈也都是需要進一步聯合和協調努力的領域。需要在將來進行的扶持行動包括聯合投資，在管制層面整合單一市場，開發新技能標準等。報告還要求相關方在監控技術和工業發展方面采取靈活的管理流程，以發現新興的戰略價值鏈，并監控和評估這些價值鏈上的工作進度。

具體到工業物聯網領域，報告認為發展工業物聯網需要歐盟層面的干預。這對打造工業物聯網生態系統而言是非常重要的。這是因為，歐盟的很多工業部門在全球處于領先地位，但他們的數字化轉型速度不夠快，無法應對來自美國、東亞等地區國家的競爭。而歐盟的參與能夠調動單個企業、單個行業無法調動的資源，形成對歐盟資源的統籌和動員，進而彌補市場失靈，形成戰略合力。

報告稱，將戰略論壇的建議變為現實，將需要會員國和各級工業界的持續支持和投資。歐盟委員會將在協調這些努力并確保行動與投資之間的一致性方面發揮重要作用。

歐盟自我剖析工業物聯網發展態勢

報告對歐盟工業物聯網的發展進行了詳細的“畫像”，對自身的優劣勢都進行了細致的剖析。可以說，這個報告是歐盟對近十年來工業物聯網發展情況的全面總結，是對當下歐盟工業物聯網發展生態的細致刻畫，是對歐盟工業物聯網未來發展前景的理性預期。

最近，作為“數字單一市場戰略”的一部分，歐盟委員會已采取多項舉措（例如，數字化歐洲工業和歐洲數據經濟，重點強調了數字平臺和數字創新中心的建設）。這些舉措將會進一步刺激歐洲工業物聯網生態系統的發展。

同時，在區域和歐洲級別都正在涌現越來越多的制度化合作平臺。這些平臺不僅可以促進公司之間的協作，還可以促進公司與公共組織之間以及跨地區和國家之間的協作。

在工業領域的長期積累也讓歐盟的工業物聯網發展擁有技術方面的先發優勢。歐盟在微系統和微控制器零件領域;組件和模塊制造，特別是半導體領域;網絡設備技術和電信運營領域;創新的先進制造技術（3D打印）領域都有著很強的實力。

網絡安全被認為是工業物聯網的重要支持技術，歐盟在這一價值鏈領域的強大地位對提高其在工業物聯網中的工業競爭力至關重要。歐盟在與安全組件、硬件安全模塊和安全軟件有關的網絡安全領域中擁有強大的優勢。

工業物聯網系統捕獲的數據量激增帶來了與個人隱私以及組織數據的機密性和完整性有關的問題。為了發揮工業物聯網的全部優勢，不僅需要解決安全風險，還需要解決隱私風險。歐盟在數據隱私領域全球引領者的身份為解決工業物聯網數據隱私風險提供了制度、法規的鋪墊。

鑒于上述優勢，據2018年發布的數字轉型記分牌顯示，歐盟境內企業的工業物聯網技術的采用率正在迅速提高，有65%應用物聯網系統的公司將其視為提高自身競爭力的重要手段。

但余曉輝認為，歐盟國家推進工業物聯網也存在一些劣勢。例如，歐盟尚未形成統一的單一市場，市場呈碎片化。而單一市場對數字經濟而言至關重要。困擾很多歐洲數字企業的難題是，他們在初始的創新階段能夠保持引領，非常有創新性，但在應用、業務的系統性拓展階段就會遭遇到困難，難以將創新性企業做大做強。

報告中也明確指出，歐洲工業物聯網的領先者僅集中在少數幾個西歐國家，即英國、德國和法國。因此，工業物聯網的發展和采用可能在整個歐盟范圍內并不那么廣泛，從而導致歐盟成員國間對工業物聯網技術的不平衡使用。

歐盟還面臨著作為工業物聯網發展基礎的網絡基礎設施部署不足的困擾。如今，歐盟尚未實現提供無處不在的高速連接，傳輸大量數據所需的高帶寬無線技術（5G）的普及仍然受到限制。歐洲在基于衛星的網絡技術方面處于落后狀態，其當前的衛星網絡相當有限。然而，在工業物聯網的高度互聯世界中，衛星可以為區域網絡增加至關重要的冗余，并增強整個5G網絡的彈性。歐盟在支持工業物聯網電信技術的關鍵標準、關鍵專利的許可和執行方面也存在一定爭議。

盡管歐盟公司對物聯網技術的采用率正在上升，但根據《2018年數字化轉型指數》報告顯示，采用這些技術的仍主要是大型公司。此外，大多數制造商并不了解可用于對其公司進行數字化改造的潛在解決方案。因此，報告建議歐盟將中小企業的工業物聯網發展作為下一步的工作重點，大量投資數字中心創新網絡，將工業物聯網的優勢賦能給中小型企業，讓他們充分獲取數字化賦能的紅利，更好參與到數字化條件下的全球競爭中來。

在資金支持方面，歐盟在網絡安全、高性能計算以及與ICT相關的產品和研發的投資仍然有限，并呈現碎片化特征。例如，在2000年至2014年之間，美國對ICT相關產品的投資是歐盟的三倍。美國與ICT相關的產品的研發支出約為歐盟的兩倍。與美國相比，歐盟工業物聯網的風險投資市場也不發達，這可能會對歐盟該行業的初創企業成長和應用規模擴大產生負面影響。

在平臺經濟方面，歐盟也有不足。歐盟也認為平臺經濟的全球引領者主要是美國和中國，因此歐盟非常擔心在第四次工業革命下形成平臺的鎖定效應。所以在發展工業物聯網時，歐盟也特別強調要打造自己的數字化平臺。

此外，歐盟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制度設計的系統性、前瞻性很強，這對于參與和影響全球治理有其優勢，但一些情況下過于嚴格的監管設計也導致其管制政策缺乏足夠的包容性和彈性。

以上這些劣勢也是此次報告中提出要著重突破的領域。

中歐共同面對發展機遇與挑戰

余曉輝認為，第四次工業革命是全球的共同機遇，中歐雙方有競爭也有合作，雙方產業互補性強，堅持全球化、多邊國際治理的理念一致，在發展工業互聯網/物聯網方面，中歐將有很多合作空間。

工業互聯網/物聯網是傳統工業技術與新一代信息技術的結合，兩大體系的結合必然需要大量的創新工作。余曉輝認為，在這方面，中歐雙方可以進行共同探索。例如，目前，中國的AI初創公司和5G技術都發展得很好，這些技術都可以與傳統工業相結合，激發更大能量。

此外，發展工業互聯網/物聯網也有大量在設備連接、數據互通、信息模型、平臺互通等方面的標準化需求。在這個領域，中歐雙方有合作空間。

中歐還面臨發展工業互聯網/物聯網的共同挑戰。在數據保護方面，數據確權、數據空間等都需要探索;在網絡安全領域，工業物聯網的安全保障架構設計、安全技術開發、安全產業發展、安全情報共享等方面，中歐也可開展合作;在人才培養方面，將傳統工業體系和信息技術體系這兩大體系相結合需要大量復合型人才。目前不論中國還是歐洲，這方面人才的缺口都很大，因此雙方在人才培養的合作上也大有可為。

打造工業互聯網，中國擁有大規模的市場，也擁有比較健全的工業和信息技術體系，還有自己的創新能力。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研究員李廣乾認為，如今中國工業體系對歐洲國家的依賴已經大大減弱。因此在發展工業互聯網方面，中國的發展經驗也能為歐盟提供許多借鑒。

2017年年底，國務院印發了《關于深化“互聯網+先進制造業”發展工業互聯網的指導意見》，對工業互聯網發展進行了系統規劃。工業互聯網正式上升為國家戰略，推動了行業主管部門、地方政府、產業界乃至社會方方面面的行動步伐。《工業互聯網發展行動計劃（2018—2020年）》發布，為我國工業互聯網繪制了發展的路線圖。工信部、財政部積極組織實施工業互聯網創新發展工程。《工業互聯網App培育工程實施方案（2018—2020年）》《工業互聯網平臺建設及推廣指南》《工業互聯網平臺評價方法》《工業互聯網網絡建設及推廣指南》等一系列政策指導文件的出臺，讓我國工業互聯網發展迎來政策的“春天”。

目前，國內已有20多個省、自治區、直轄市出臺本地工業互聯網發展規劃和政策。中國信息通信研究院聯合各大企業、社團、院校、院所發起成立的工業互聯網產業聯盟，短短3年就發展會員逾千家。一批工業制造企業、基礎電信、互聯網、自動化、軟件、集成商快速推出工業互聯網平臺和相關產品。一個多方協同、融合發展、欣欣向榮的工業互聯網生態正在形成。

面對共同的機遇與挑戰，中歐在工業物聯網領域的合作前景廣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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